景色

【枢零/双十一】幻想

1.

夜幕遮星，新月不明，锥生零在郊外的森林里，没有烛火，没有萤光，理所当然的，他眼前一片昏暗。

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，吸血鬼的视线在黑夜里更加能够捕捉到一切事物，比起白天更加清晰和敏锐。

但他有些累了， 连续的战斗消耗了他的体力，而昏暗的森林里空无一物，他没有选择闭上眼，却开始慢慢失神。

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，穿着黑色的鞋，黑色的长裤，黑色的风衣的一个人。他有着酒褐色的发，微长，落在白皙的脖颈上，他有些酒红色的眼，平静，落在眼前的枝丫上。

他看着面前的树枝。

锥生零看着他，从头到脚，又落到那双眼睛上，带着一丝迷茫地注视着其中的神色，看了一会，或者一秒，或者一刻，他忍不住垂下眼，阵阵疲乏涌上心头将他吞噬，他放松下身体，滑倒在树下，竭力掀起眼皮，那里只有空无的山风。

然后他终于沉睡。

2.

天光似乎微明， 细看却仍显得暗淡，不辨时辰。

锥生零捡了一根木棒，撑起身体在森林里穿行，似乎下过一场雨，森林里泛着湿气 ，手掌按在树皮上便会留下湿润的痕迹，而些许木屑和青苔便就在了零的手上，滑过细腻的肌理，堆在泛白的伤口上。

他走了一会，没有很短，也没有很久，从山上走到了山腰。

锥生零看见了一条小溪，溪水清澈，他的目光移到了溪旁的石板上，确认大小以后便安静地蜷了上去。

他的目光落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，那看起来很深，但他确定那是夜色带来的错觉，因为那实际上连那个人的小腿都淹不过。

那个人脱下了风衣，裤腿挽到膝盖，袖子挽到手肘，手里拿了一根树枝。

树枝不怎么粗也不怎么细，锥生零确认它没法做任何事，那个人却很认真地双手撰着它，细长的手指挤在青色的树枝上，手背一篇细腻的白。

正如他落在鹅卵石中的脚，却因为水的流动而显出一种殊色。

那个人正在准备插鱼，用平滑的未经打磨的树枝，和用力到过度绷紧的手臂。青涩的木用力击在圆滑的石上，险险擦过白嫩的脚背，落在淤泥里。

游过的小鱼被惊动，跳到水面上，随着激起的水花一起落到鹅卵石上。那双精致得过分的足却已经没有了踪影。

锥生零捕捉到了树枝滑过时带上的小小红痕，他想起了那种红色液体入喉时的感觉，难以忍受地喘息。

3.

如此过去了几时，锥生零从突生的饥渴与痛苦镇压下去，手指在口袋中摸索，掏出了白色的圆片，硬咽下去。

喉咙因为主人粗暴的对待 发出抗议，下一刻便淹没在无数的抗议里，只可惜唯一听得到的人置若罔闻，而寂静的森林依旧寂静。

锥生零绕过这条小溪，复走进森林的深处时，他不经意回头一望，小溪旁又有了一个人，身体纤细的少年挽着衣袖，快准狠地捉住溪鱼，然后扔给岸上激动大叫的长发少女，动作凌厉。

那个少年有些银色的发，紫色的瞳，那个少年，是他自己。

自己是不能看见自己的，所以锥生零转眼，看见了酒褐色的发，那个人还是风衣那一套，随意地靠在树枝上，遥遥望着溪边，尤带稚气。

锥生零的手指动了动，空气中一道微弱的波动，与此刻的他暗暗重合的身影不见，只余一抹笑意，就在空旷的脑海里。

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。

4.

锥生零走出森林时，天际遥遥传来一道晨曦，皮肤微痛，他闭了闭眼，适应后走向前方道路。

他闻到了一种味道，干净的，浅淡的，带着香味的，令人伤感的味道，从他旁边传来，从流动的空气中传来。

很好闻，让人眷恋不舍，让人思念回味，锥生零想多感受一会，所以他没有转头，他的视线放在前方的建筑上，他的心神放在鼻尖那一寸香气上，他寸步难行。

最刺痛的阳光过去，开始和暖，开始起风 ，风中的气味掺杂进来，锥生零发现那一抹味道开始散去，他转过头。

那个人站在稍前的位置，闭着眼睛，迎着朝阳。纤浓的睫像是蝴蝶的翼，随风颤动，暖色的阳光打在他苍白的脸颊上，渡上一抹金黄，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，神色安然，带着点点欣喜。

锥生零像是沙漠上发现绿洲的旅人，注视着这一幕，不敢惊扰。

5.

锥生零喜欢黑主优姬，喜欢她的温柔，她的笨拙。

锥生零爱着一个人，爱着他的温柔，他的守候。

尽管那并不分明，掩藏在重重帷幕之下，似乎随时会散去，但锥生零是最好的猎人，他 无意中看到了那散发出来的光，然后捉住了它，确认了它的坚不可摧。

从那时起，他便承认，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。

正如那时他得到了那份守候。

正如此时他感受到了那份温度。

他闭上眼，停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，他闭上眼， 用尽皮肤的每一寸感知传来的微凉的，令人心碎的温度。

他从未全心全意地感受那份温度，这让他很遗憾，所以他想试一次，不论时间与地点，不论世殊与时易，全心全意地，只想着他地感受一次。

那很令人幸福，甚至让他感谢命运。

锥生零睁开眼，落入那个人酒色的深海，他正在对他笑，温柔地，温柔地，温柔地，带着爱意，对他笑。

锥生零也笑了，他想这应该是自己最温柔的一个笑。

6.

“锥生君…”

“零君…”

“猎人先生…”

“零…”

那个人开始跟他说话，从“锥生君” 开始，带着疏离，带着刻意的微弱挑衅，到“零君”，带着渐渐的接近，带着无奈，到“猎人先生”，带着故意招惹的调侃，带着信任，到……“零”，温柔的，充满爱意的，悲伤的……零。

锥生零低头听着，听着那个人的声音，带着各种感情在耳边跃动，像是不安分的曲，最后归于一份温柔的呼唤。

温柔的，缠绵的，令人害羞的呼唤。

因着那份羞恼，他很少回应 ，而从某一天之后，他再不能回应。

此时此刻，再次听到这份呼唤，零张开口，想要回应，空气却一直寂静，他终于反应过来，沧海桑田，白云苍狗， 他的回应遗落在了过去的时光里，找不回来了。

锥生零开始落泪，一滴滴，落在柔软的布料上归于无声，他没有抬头，缓缓哭泣。

7.

“枢。”

锥生零唤，没有回应。

他抬头，那个人黑色的鞋一往，黑色的风衣一往，闭上的温柔地眼一往，精致的手一往。

玖兰枢一如既往地沉睡在白色的冰层里，没有回应。

这却是锥生零的最后一次呼唤了。

某一天以后，他大多数时间都没有想起他，偶尔被别人提醒，脑海里也都是浅淡的模样，他有些期待，有些迷茫，压抑着种种情思，等待着他醒后的时刻。

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等不到那一天。

于是当他终于知道自己会有那一天时，他疯狂地开始想他，念他，闻到他身上的味道，看到他温柔的笑容，听到他的呼唤。

他回到了他身边。

他离开了他身边。

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化为尘沙。

陌生的黑暗汹涌而上，锥生零给了玖兰枢一个吻，想着他之后会有的模样，露出微笑。